2023年6月17日,上海中考,考生冒着细雨进入考场。(视觉中国/图)
一次出差返程时,我在高铁过道里见到一位母亲,她背着四五岁的小儿子,蹲坐在地,一口很冲的四川方言,电话那头,是她留守老家的大女儿。女儿升学无望,了无兴趣,还未初中毕业,已经计划外出打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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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想上学就别上了,趁早出来和我一起打工。”母亲故意说出的反话中,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遗憾。
作为小镇做题家的一员,类似的故事或是警示曾包围着我“漫长”的求学生涯。我的家乡山东,公认的高考大省之一,“提升一分,干掉千人”的口号,“考不上大学就没有出路”的“苦口婆心”,都是那些年中高考前,所有人苦闷情绪的共同来源。当然,这也包括,可能比学生本人还要关心学习和成绩的家长们。
初三时,我上的是家附近划片招生的学校,二三百人的年级里,每次考试我能稳定在年级前50,如无意外,考入县里最好的高中,读个大学没啥大问题。但显然,我妈没这么想。
那是2015年,山东试点中本贯通(相关报道详见《“普职分流”,他们选“C”:有本科学历加持,中职可以接受吗?》)的第三年,我妈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一份“3+4”宣传册,对着上面鲁东大学等一串本省普通高校,认真地问我:“要不咱去读这个吧?”
她给出的解释是,高中太苦,竞争也太激烈。或许从那时起,我妈就已觉察到这项政策对家长和学生而言,拥有巨大的吸引力。
在试点更为成熟的上海,这项政策的吸引力似乎得到了最大化呈现。小红书上,每十个选择中本贯通或者“3+4”的家庭中,差不多有9个半都在上海,他们大多拥有不错的家庭条件,能享受到的社会资本或是教育资源也算上乘。
以采访对象王觅雅(化名)为例,她在社交平台上呈现的生活由两部分构成,女儿的中本贯通教育,以及中产家庭的舒适生活。后者包括上海市区和郊区两套房子的内饰装潢,自家庭院里种植的水培蔬菜,以及各式各样的智能家电。与此同时,这些选择中本贯通的孩子们也多多少少有些一技之长:王觅雅的女儿擅长画画,刘欣(化名)的女儿从小弹钢琴。这些技能最终为他们选择中本贯通专业提供了可能。
中本贯通的吸引力在哪里?我想对于很多愿意做出选择的上海人来说,它像是一个梯子,可以将一些可能脱离轨道的学生重新送入轨道,无论是学业的,还是人生的。只是这个梯子和职业教育之间的关联看上去虽有似无。
时间倒回三四十年,去读中职、大专,学门技术再去工厂可能是一条不错的出路,但现在,对大多数家庭来说,通过高考进入大学,从而获得进入就业市场继续内卷的敲门砖才是既定目标。
还记得那一年我妈提出建议时,我以成绩还行,想去更好的大学为由一口回绝了,梦想着能考上父母口中那些还不错的学校,光宗耀祖。稿子发布那天,我们附了一条投票,结果显示,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中本贯通。而在一年前,我和另一位进入职业学校做调研的清华硕士聊天时,她曾说起,职校生一直处在污名化的语境中,是被制造出来的“差生”,职业学校和普通高中的比例是教育结构所决定的,学生们并没有权利真正选择。
采访西南大学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研究所所长林克松时,我们聊起,中本贯通是不是路走歪了,他觉得,如果这种模式真能培养高端技术人才,也就不算。前提是,学生们读的是真正的应用型本科,而不是又走到学术化的道路上去。不过现在看来,哪怕中本贯通本身没走歪,只要职业教育的瓶颈没有突破,想长远发展也不容易。
上学时,我们总说,“不会做的就选C”,但谁又关心,C选项背后的答案究竟是什么?
南方周末记者 蒋敏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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